此次商善贾所带货物人马十分巨大，待到易天行点收完毕，已经过了正午。随后双方草草进过午餐，由叶道凡组织人手，一面库藏货物，一面安置近两百名应易天行要求提供的各式人才，易天行则邀请商善贾来到中军大帐议事。 　　易天行甫一坐定，便拱手道：“多谢商老板。” 　　商善贾笑道：“哪里话，互惠互利，我要多谢公子给我赚钱的机会。” 　　易天行嘴角一翘：“能问商老板一个问题吗？” 　　商善贾道：“请便。” 　　易天行双目注视着商善贾，沉声道：“商老板贩运如此庞大的货物，调动如此众多的人员，跨经整个白象王朝，进入人烟罕至的生巫地界，白象王朝方面难道没有起疑心？” 　　商善贾嗤道：“这有什么困难的？九州之内，凡是可以进行贸易的地方，都有我们商家的势力存在。要通行一个不该被允许通过的城镇，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贿赂守关将领甚至最低级的士兵，只要他们有放行的权力，一切禁令都可能形同虚设。如果此法不通，那就要麻烦点，把自己变得符合通关条件就可以堂堂正正的通过了，办法诸如伪造文书、化名冒充等不一而足，此次我令随同人员各携部分货品、分批过关，而且经过不同线路，抵达山苣集，会合后运送至此。”说着微微一笑：“托公子的福，山苣集的汪盈族人对我们非常友好，出力甚多。” 　　易天行心中莫来由的一暖：“隋青招父子还好吧？” 　　商善贾点头道：“身体安康，一如既往。” 　　易天行嗯了一声，转回正题：“商老板有没有兴趣把生意做大点？” 　　商善贾双眼顿时焕发出异样的光彩：“公子请讲？” 　　易天行心中暗笑一声，徐徐道：“我希望在生巫地界建立货币体制和交易体制，届时此地的物产可以通过你们运往其他诸州，我们亦可以获得其他地方的货物。当然，作为唯一中转者的你们，利润绝对丰厚。” 　　商善贾沉吟道：“巫郡地大物博，资源方面应该没有问题。不过我虽然依约带来了各种行业的工匠，人数终究太少，难以大量生产货物，交易体系的基础不牢。而货币体制更是虚妄，这里与外界隔着势不两立的白象王朝，就算有货币，也根本不能与其他地方的货币作交换，充其量只能在这里用，意义不大。更糟糕的是，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垄断载国家手中，你发行的货币，如果普通人可以自行制造，势必造成货币混乱甚至沦为废物。” 　　易天行肃容道：“货物方面你不用担心，这些工匠只是我聘请的老师，这里有的是学徒，这也是我叫你主要在荆州找工匠的原因，除了他们容易被吸引到这里，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藏私的习惯。这样用不了多久，交易的基础便出现了。货币对外兑换方面，由于我们只跟你们商家做生意，只要你们商家认账，就可以等值交换，根本不成问题。” 　　商善贾点头道：“有道理。但是货币还有其他问题，神州、蜀州、渭州的货币无非金银铜钱，荆州只用金银，这四州冶金技术发达，货币难以造假，就是可以，所费亦是不菲，得不偿失。淼州用西海金礁特产的金贝为钱，该海域牢牢控制在大鲲国军队的手中。燕州用特殊加工的皮革或者牛骨，各族都有秘法制造，外人几乎无法仿制……”说着声音一顿：“而且没有必要。这些国家都有保障货币价值的能力，公子呢？” 　　易天行道：“神州首山所产黄麻，所织布匹粗糙耐磨，而且带有其他地方黄麻没有的奇怪斑点。我以这种布匹作底，上书秘制墨汁，充作货币，应该可以解决货币的安全问题。”说着微微一笑：“听说首山地主名叫商善富，想必让商老板把该地黄麻包销到我这里来，应该没有问题吧？” 　　商善贾愣了一愣，随即笑道：“没有问题。不过价钱……” 　　易天行面容一板：“这种黄麻由于有奇怪斑点，向来乏人问津，年年积压，商老板既然有意与在下同舟共济，怎么也应该拿出点诚意来吧？” 　　商善贾声音一下子小了许多：“公子的意思……” 　　易天行急声打断商善贾的话头：“你回神州后立即把这些黄麻全部收购，免费提供给我。记住，越多越好，免得尊兄知道实情，坐地起价，到时候商老板的付出也会增加，我就不好意思了。” 　　商善贾心头暗骂：“他妈的要老子免费送货，还说得处处替老子着想一样！”脸上却堆起一片灿烂的笑容：“公子所言极是。” 　　易天行趁热打铁地道：“听说商老板乃是商家出类拔萃的人才，不但精通商旅之道，对历代盐铁贾货之论亦甚有研究。商老板……” 　　商善贾苦笑道：“小人不学无术，恐怕难当如此重任。” 　　易天行笑嘻嘻地道：“商老板何必谦虚，你的本事，古梦崖已经告诉我了。” 　　商善贾露出为难的神情：“可是在下尚有俗务缠身，公子是否……”说到这里，面对易天行眨了眨眼睛。 　　易天行视若无睹地道：“有什么俗务比这单大生意重要？商老板赶紧拟定货币体制和交易体制，然后尽快把首山黄麻运来。”说着起身来到商善贾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到时候，就是商老板赚大钱的时候了，呵呵！” 　　商善贾顿时为之气结，盯着易天行毫无愧色的脸膛，愣了半晌，猛的站起身来，转身便往外走。出帐不到三丈，便听到背后传来易天行的叮咛：“商老板慢走，在下不送了。记得到叶道凡那里结账。”声音停滞了片刻：“明天把拟定的货币体制和交易体制交给我。” 　　商善贾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过身来，指着紧闭的帐门大声吼道：“你当老子是牛啊！就算是放牛，那也得喂草的！” 　　帐内悠悠传来一句：“听说放牛的时候，牧人只是看着牛自己找草吃的。” 山中无甲子，转眼间已经过了半月，商善贾奇迹般的在首山与赤龙峰之间打了个来回，令易天行不得不对商家的能力重新估计。 　　易天行一面派人接收商善贾带来的首山黄麻，一面笑道：“商老板做事真是雷厉风行、干净利落，佩服佩服。” 　　商善贾的脸上隐隐露出得意的神情：“哪里，小事情，不足为道。对了，公子的准备做得如何了？” 　　易天行徐徐道：“基本已经就绪。各类普通工匠已经编入公有店铺，各自分配了二十名灵巧机敏的巫人作学徒，负责打下手的服役者亦已经安排妥当。现在，我将开始统一玄晶岭，继而征服周边的小部落，接着向北挺进，夺孤鹿山之铜铁、取弥水之金沙、收泗原之沃土，建立稳固的后勤基地。三月之后，商老板就可以来交易了，不过这三个月，商老板要辛苦一下，做好走私的线路规划。” 　　商善贾一脸兴奋地道：“这点没有问题，公子请放心。唔，不知道公子还有什么需要？” 　　易天行道：“暂时没有军械方面的需要。不过，我打算网罗一批武士、术士以及博学之士组建学府，负责教导培养生巫中的可造之材和研究生巫诸族的武功法术，商老板能否帮我留意一下各方面的人才，招揽一下，价钱好商量。” 　　商善贾道：“这个好办。神州大有空怀壮志、郁郁不得施展的人才，只要公子能够让他们一展所长，不患无人。而荆州大秦乃是重财好利、盛产冒险者的地方，大可用金钱收买各式人才来此任教。”说着嘿嘿一笑：“另外，我可以把公子的事迹夸大渲染，流传于天下，届时蜀州感念先帝的人，也会闻风投效。” 　　易天行皱眉道：“夸大？” 　　商善贾呵呵一笑：“当然要夸大，否则哪里有震撼人心的功效。打仗、治国其实跟做生意一样，不在乎真假，在乎人心所向。当士兵认为你战无不胜的时候，才会勇往直前。当士人认为你礼贤下士的时候，才会誓死以报。当老百姓认为你能够让他们安居乐业的时候，才会诚心支持。当客人认为你物美价廉的时候，才会心甘情愿的掏钱包。而事实上，世界上没有又便宜又好的东西，亏本的买卖没有人会做，可是客人会相信，因为是人就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同样的，公子要建立威信，光凭自己的才能是不够的，需要大肆宣传，把一分能力说成十分，把人说成神，这样才能让大家相信你必将击败元成邑父子。重要的不是事实，是大家相信。” 　　易天行松开眉头，叹气道：“随便你吧，希望你不要让别人认为我是个神棍加骗子。” 　　商善贾撇嘴道：“那哪能啊？凭我数十年的从商经验，自然知道那些话可以打动人心，那些话会令人心生疑虑，说话时只要七分真三分假，说得多了，恐怕自己都不知道孰真孰假了，呵呵。” 　　易天行暗自嘟哝了一句：“老骗子。”接着提高声音，揶揄道：“商老板不会平白便宜我吧？” 　　商善贾露出狐狸一般的笑意：“公子得到的好处，岂是金钱可以比拟的？所以……” 　　此时易天行远远望见叶道凡快步走来，当即打断商善贾的话头，扬声道：“叶老辛苦了，有什么好消息？” 　　叶道凡身形一展，已经来到易天行面前，拱手道：“有两件好消息。自从重冠等人将石蛊族被我军重创、损失两万精兵的消息传递给冥晶、密瞳、玄宛三族之后，他们分别对石蛊族的砻岩、朦云顶、哮天崖三处营地展开了侵袭，石飞龙无力分兵支援，只得放任不顾。重冠趁机游说这三个孤立无援、行将战败的营区归顺我们，现在这三个营区已经向我们递交了降书，请求我们援手。另外，耿团长与长于豹两面夹击，击溃了石貅的五千精兵，是役我军斩杀、俘虏各两千余人，石貅仅仅带了三百残兵败将仓惶逃走。”说着声音一顿：“不过亦有个坏消息。石貅率军围困一线天一月以来，每日施展极恶毒的蛊术，轮番袭击一线天守军，长于豹率众苦撑，伤亡甚重，罗峰主的四个弟子中有两人中蛊不治，其余两人和罗峰主、匡怒、隍山君均身受重伤。” 　　易天行大怒道：“我不是准备了防蛊药物，而且教授了解蛊大法给长于豹吗？长于豹干什么去了？！” 　　叶道凡道：“这也怪不得长于豹。石貅蛊术十分厉害，更有该族异宝黑石神蛊在手，威力惊人。公子的防蛊药物只能降低危害，不能完全祛除蛊毒。长于豹虽然懂得解蛊大法，但是一人双手，难以应付若斯巨大的中蛊人数。” 　　易天行面色阴暗起来，喃喃道：“我对不起罗峰主他们，我应该亲自去支援一线天。” 　　叶道凡摇头道：“公子无需自责。事有轻重，将士临阵，早该有必死的觉悟。公子现在所做的谋划，皆是为我们以后的发展奠定基础，意义更加重大。” 　　易天行黯然道：“可是我如果去……” 　　叶道凡暴喝一声：“公子！战争就是如此，每个将士都不过是战场上的棋子，为了全局，为了胜利，随时可以牺牲。”说着声音一沉：“包括我们的亲人、朋友，还有我们自己。战争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世界，任何决定都必须建立在全局的利益分析之上，每条命、每滴血，都有它的价值，只要对胜利有帮助，便必须付出，也只有胜利，才对得起这些付出。其他的事情，不要多想，徒乱人心，于事无补。与其沉溺于自责，不如想办法夺取胜利，不要让我军将士的血白流！” 　　易天行闻言收敛心神，勉力打起精神道：“叶老教训得是，不过不急一时。长于豹等人行至哪里了？我立即赶去替伤员解蛊疗伤。” 　　叶道凡面色一沉：“石貅已退，长于豹尽可慢慢解治伤员。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援救砻岩、朦云顶、哮天崖三处，扩充势力。大局为重，公子勿要妇人之仁。” 　　易天行略一沉思，斩钉截铁地道：“叶老继续练兵，我去去就回，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叶道凡心中暗叹一声，无可奈何地道：“遵命。” 　　商善贾忽然上前，一掌拍在易天行肩头：“好小子！这才像易连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