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着一个姿势一直不动，全身已经开始渐渐地变得麻木，与一开始的焦急着想要找出答案不同，此时的菲尔德静静地闭上眼，默默地感受着些什么，头脑终于开始慢慢地变得清晰起来，无数的符文开始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变换组合，向着那未知的答案接近，而在车厢的另一侧，原本注视着他的派伊早已经打起了瞌睡，整个车厢之中只听得见马车轮在地上发出的滚动声。 随着不懈地尝试，他开始慢慢地明白一个规律，所谓的捷径在计算中几乎不可能存在，若是说有捷径，倒不如说是运气比较恰当，但是几百万分之一的运气，是不可能永远存在的，那么，真正解决问题地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计算。只有无限快速的计算与无限敏锐的判断，才能够真正地找到答案。 这时的他才渐渐地明白派伊教程的真正含义。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有许多人师因为没有能力，而更多的人是因为不愿。如此繁琐发杂的计算，成功倒也罢，只怕算到最后还是无法找到答案吧，他开始有些明白像派伊他们那样与众不同的存在，其实也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到的努力，站在众人之上的力量，又岂是如此容易获得之物。 头脑里越加的清晰，连最后一丝烦躁也最终消失，身体已经麻木不堪，但是头脑却无比的清醒，似乎与身体分开了联系，所有的意志集中于一体，无数的符文在脑海中不断地组合成新的影像，他渐渐地发现，在自己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一条明亮的白线，他可以清晰地掌握其中每一个符文的排布，似乎是为了降低难度，派伊的这个神术只用了一百个符文，它们此时都一一地排列在他的面前，他有一种感觉，只要他愿意，只要他的大脑将这个已经进入他身体的魔法阵的符文路线按照相反的顺序排布，这个神术就会在瞬间消失。 当太阳慢慢地升上一天中的最高处的时候，派伊微微地睁开眼睛，发现菲尔德依然在闭目专心地思索，不禁得意地一笑，轻声自语道：“还是没有我快啊！” 她伸了个懒腰，从怀里取出一只面包，接着翻开自己的黑色笔记，低头默默地看了起来，然后又抬头看了看菲尔德，似乎在犹豫什么，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马车奔驰在郊外的小路上，扬起了一些沙尘，当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边的时候，菲尔德终于睁开了眼睛，束缚着他身体的魔法阵瞬间消失了，然后下一刻他重重地倒在座椅上。 “速度，太慢了吧。”派伊从书本中抬起头来，缓缓地说道。但她霎时愣住了，因为她看见了菲尔德眼中那兴奋的目光，那种眼神，充满了自信，似乎他刚刚是在一瞬间就将神术解开的一般。 “派伊，明天，还要继续练习这个吗？”菲尔德倒在座位上一边活动着自己的手臂，一边问道。 “是的，直到你的时间缩短到十分钟内为止。”她点了点头道。 “那么，明天继续吧，我会给你一个惊喜的。”他努力地试着站起身来，对着派伊说道。 “惊喜？”派伊神情有些奇怪地望着菲尔德，不知道他所说的“惊喜”的意义究竟何在，只好答道，“那我明天拭目以待喽。” “大人，前面有一个旅馆，天色不早了，我们休息一晚吧。”赶车人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派伊打开车窗向外望去，在黑暗的荒野之中，有几处房屋，正在黑暗中散发出点点的亮光。 “好。”她淡淡地答道。 得到了派伊的允许，马车缓缓地停在旅馆的门口，派伊扶着步履维艰的菲尔德缓缓地走向旅馆走去，他的前脚刚刚迈进大门，就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在旅馆大厅内的桌子旁坐着的，有十几个身着白衣的战士模样的人，他们看起来都似乎十分疲惫的样子，默默地吃着晚餐。 “真是麻烦，这种地方也会遇到教廷的人。”派伊轻声地抱怨道，扶着菲尔德来到一张角落的桌子处坐下。 “两位想要点什么？”看着身着灰袍的派伊与一身黑衣的菲尔德，旅馆的老板走上前来，搓了搓手问道。 “今天累了，带我们去房间，晚餐等下直接送进来好了。”派伊低声地道。 “好，那么两位请跟我来。”似乎察觉到派伊的心情有些不佳，旅馆老板也没敢多言，带着派伊和菲尔德来到了楼上的房间，然后就匆匆地离去了。 看着终于关上的房门，派伊微微地松了一口气，有些疑惑地道，“说起来，总觉得楼下的气氛很奇怪的样子。” “他们的身上有血的味道。”菲尔德缓缓地说道。 “我看得清清楚楚，带头的是一个低阶圣堂骑士，手下有一个二阶牧师与一个一阶的圣光魔法师，此外还有十几个阶位不等的圣光骑士，这样的阵容，在一般的城市虽然不能说是无敌，但也是不弱的了，为什么会变成那样的地步？”派伊顿了顿道，“而且那个圣堂骑士的气息很不稳定，似乎是受了重伤，能够将他逼到那个地步的，应该也只有十代血族领主那一级的人物了，可是血族的活动应该一直都遵守‘避世’的戒律，不会活跃到这种地步才对。” “要帮一帮他们吗？”菲尔德问道。 “现在想帮也没有那个能力，我的《忏悔之书》被你的十字剑击破了封面，在没有完全修复之前，还是不要去惹领主那代人比较好，因为神牧如果失去快速的移动能力的话，在拥有更快速度的血族十代领主面前，会受到全面的压制，没有时间来进行施法会很快的落入下风。”派伊摇了摇头，露出了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道，“只能保佑他们自求多福了。” “即使是这样，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吧，如果是普通牧师的话，我还可以相信，但你是神牧啊，被赋予‘神圣’称号，难道就相差那么大吗？”菲尔德有些不满地说道。 “这你就不明白了吧。神牧的职能并不在于正面战斗，而是辅助作用，一个神牧无法对抗一个神圣骑士，但如果是九十九个神圣骑士与一个神牧的组合，却可以轻松地击败两百个神圣骑士，人数越多，神牧能够发挥的实力也就越大。我之所以被部里派来执行这个任务，是因为我对魔器的了解程度与我能够将它封印起来，安全地带回部里，你也不想想，如果是寻找圣徒这样的任务地话，部里会派我来吗？”对于菲尔德的指责，派伊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双手一摊干脆地道。 “可是……”菲尔德有些犹豫地说道，“这样也太……” “菲尔德。”派伊深沉的眼睛默默地凝视了他很久，直到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解之色，才正色地说道，“你就没有想到过帮助他们的后果吗？” “我……”菲尔德微微一愣，他自然知道，如果去帮助楼下的那些战士的话，派伊的身份会不可避免的暴力，而他们也会牵扯进一些麻烦的甚至是有生命危险的事情之中，可是，如果就这样看着其他人什么也不做的话…… “你还记得自己的追求吗？如果只是为了少数人而搭上性命的话，那么你的追求什么时候才会实现？今天，你也许可以救下几个人，那明天呢？后天呢？你放眼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少人需要你去一一救下去？你救得完吗？”派伊的眼神中充满了一种菲尔德无法想象到的一种冰冷，在那一刻，菲尔德觉得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不是懒散，不是轻浮，不是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眼神，当她目光深处的东西直射出来的时候，直刺灵魂。派伊的声音缓缓地在菲尔德的耳边回荡：“放弃你那根本无法实现的想法吧，这世界本来就不完美，很多的时候，会把你的生命与别人的生命放在选择的天平两端，不是我们想要自私，这本来就是一个无解的抉择，如果没有肩负承载他人生命的那份重量再活下去的觉悟的话，是永远也不可能实现自己的理想的。” “我……”派伊给予菲尔德的震撼，是他以前从未经历过的，即使是露西死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充满的，也只是一种愤怒的感情而已，而这种彻底打碎了他以前理想的理论，却让他感到了一种无尽的迷茫。 “……承载他人生命的那份重量再活下去的觉悟吗？”他喃喃地自语道。 “守护理想之刃亦是指向挡路之人的屠戮之刃，在真相面前，一切的掩饰都是不必要的。”派伊淡淡地说道，望着茫然的菲尔德，眼中闪过一丝无法察觉的悲哀。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一阵喧嚣声，派伊慢慢地站了起来，对着菲尔德说道：“这么快就出事了，我们下去……看一看吧。” 菲尔德有些迷茫地跟在派伊身后，两人才刚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下面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说！你们究竟将圣徒藏在了哪里？” “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圣徒！想要杀死我们，何必找这么蹩脚的借口！”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菲尔德明白，那是那个领头的低阶圣堂骑士的声音。 “哼，你们这是在找死！给我杀！”看着没有得到任何消息，那个冰冷的声音也变得有些不耐烦地高声下令道。 “主的仆人们啊，为主献身的时候到了！”低阶圣堂骑士的声音高昂地响起，“消灭这些黑暗生物！” 无数的兵刃交接声响起，紧接着是桌椅翻倒与餐盘落地的声音，很快就有惨叫声传来，听着那一个个声音，派伊的脸色微微的变得有些难看。“看来这支队伍很快就要支持不住了，真是的，麻烦找上门来还真是让人火大。” “怎么样，等到吸血鬼离开吗？”菲尔德在一旁问道。 “”他们不会留活口的。派伊摇了摇头道，“根据门外马车的数量，他们就可以估计出旅馆里有多少人，我们就算离开，也会被发现的。” 在派伊与菲尔德说话的时候，下面的打斗声越来越小，然后渐渐地消失了，一个微弱的声音轻轻地传来：“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圣城，会彻底地消灭你们的……” “可惜，你已经看不到了……”那个冰冷的声音淡漠地传来，然后随着高声地道，“在楼梯上面的朋友，好戏看了很久了吧，怎么不下来一聚呢？” “看来，人家倒是先招呼起我们来了。”派伊的嘴角里露出一丝冷笑，与菲尔德一起缓缓地走了下去，当菲尔德的脚踏出楼梯的转角的时候，他看见了大厅中的景象：所有的桌椅都散乱地倒了一地，十几个圣光骑士与之前看到了一个牧师已经躺在地上失去了生机，而那个圣堂骑士则是背靠在柜台的一侧，胸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伤口，大量的鲜血从伤口里不断地涌出，将他所坐的地面都染红了一片，而那个魔法师则是失去了赖以施法的右手，面色苍白的倒在柜台的另一边。在大厅门前的位置，站着十几个黑色衣服的吸血鬼，为首的一个手执一把带血的白色长剑，冷冷地向着他与派伊望来。 “咦，一个身上有些圣力的牧师，还有一个……普通人？”吸血鬼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表情，轻蔑地道，“怪不得看到自己人受到攻击也不敢出来，原来只是两个胆小鬼罢了。” “真是麻烦，本来我不想惹事的。”派伊的脸上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右手一伸，十字剑缓缓地出现在手中，她将剑递到菲尔德的手里，轻声地道，“既然你需要训练，那就交给你了，记住，现在的剑中的力量已经被我禁锢了，不要试着去解开，你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懂么？对方的力量等级是十二代，你要躲过他所有的黑暗魔法，这是训练的内容。” “嗯，看我的吧。”菲尔德从派伊手中取过貌不其扬的十字剑，向着眼前的十二代吸血鬼缓缓地走去，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战意，杀死露西的大长老，按照级别来说，应该是十一代的吧，那么，今天，在这里，自己也觉对不能再败了。 “真的可笑，一个普通人，拿着一把生锈的破剑，也想要杀死我么？”十二代吸血鬼的脸色露出了无比的嘲讽之意，他大笑着先前迈出了一步，伸出一只手向菲尔德抓去，在他的眼里，像菲尔德这样的人，根本就是一只蚂蚁，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伸出手的时候，他有一种莫名的快意，像对方那样的一个人类，估计是连他最慢的动作眼睛都跟不上吧，一下，只要一下，他就可以将眼前的人像蚂蚁一样的捏死。 然后下一刻，他惊讶地张开嘴，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因为他看到，那只原本应该被他的手牢牢抓住脖子的普通人，不知何时身体已经向后退开了一步，躲开了他手攻击的范围，那个普通人望着他的眼神中有一种令他本能地感到畏惧的东西，让他伸出去的手不禁微微一滞。 随着一道白色的冷芒，一声惨叫打破了沉寂的气氛，十二代吸血鬼猛地后退三步，用左手捂住自己鲜血喷涌的右臂，面色阴冷的望着手执十字剑的菲尔德，在他们中间的空地上，一只断掉的右手孤零零地落在地上，慢慢地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