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虚幕
“那个,薇安,究竟是什么事情,你要如此重视地叫我上来说呢?”菲尔德坐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云朵,疑惑地问道。
“菲尔德,先不说这个好吗?”薇安静静地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背上,轻声地说道。
“可是……”菲尔德的神情变得更加的不解,他还想要说些什么,薇安已经打断了他的话。
“菲尔德,你知道特兰西瓦尼亚大教堂的历史么?”
“这个,还的确是不知道。”他有些歉意地道。
“不用在意,因为就算是在这里住着的神职者,也不是所有人的都知道呢。”薇安淡淡地说道,她抬头看着远方,目光迷离,似乎在想些什么,然后才开口道,“因为,这和‘那里’有关,一般的人,是不能知道真相的。”
“薇安,虽然很突兀,但是你们时常提到的‘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个词,已经在兰西尔和其他人的口中出现过很多次,但是每一次问及,都没有人给出具体的解释。
“其实,既然作为我们中的一员,你是有权知道的,‘那里’的事情,只是……”薇安似乎在犹豫什么,但最后还是说道,“菲尔德,你一定很奇怪吧,为什么上次你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哥哥拒绝回答你。
“嗯,但是如果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就算是不告诉我,我也不会让你们为难的。”他摇了摇头道。
“不,其实哥哥那时,是为你好。”薇安轻轻地说道,却令菲尔德一愣。“就像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不是帝王,而是街头的乞丐一般,知道的越多,也就越不自由。”
“怎么会……”他惊讶地喃喃自语道。
“菲尔德,你听我说,在特兰西瓦尼亚的各个城市、小镇、,乡村……都有一座座的教堂、修道院,几乎在那里的每一次地方,都会住着像兰西尔哥哥这样的人,他们经过特殊的训练,可以收集本地的情报,消灭入侵的吸血鬼,适时地与总部保持联系,若有强大的黑暗生物入境,他们就会迅速地向上报告,请来支援……”,顿了顿,薇安向他开口问道“菲尔德,听到了这里,你想到了些什么?”
“很强大的一个组织,这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可以时时刻刻监视各处的动向。”他不禁开口赞道,“这几乎是办不到的事情,这需要多大的人力与物力的支持,还有与当地人的关系处理啊。”
“是的,但还不是仅仅如此,不只是特兰西瓦尼亚,在罗马尼亚,在瑞典,在荷兰,在法兰西,在意大利,在不列颠大陆……几乎遍及整个欧洲的所有国家,所有的地方,在每一处……一张巨大无比的网笼罩着的是整个欧洲。”薇安望着远方,似乎在眺望着这个宽广的世界般地喃喃道,“一个拥有着能够支配欧洲四分之一的财富,可以直接垄断一个国家的金币数额的庞大组织,已经不知道在欧洲经营了多少年,所有人见识到的,都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小的部分,没有人知道它真正的实力到底有多么强大,哥哥在知道‘那里’的第一天,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即使凭着凡人努力一生,或可建国;一个延续了数千年的组织,就算是纵横欧洲大陆,或许也没有问题吧。’”
“征服整个西方么?”他惊讶地望着天空,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难以想象,这种应该是只出现在骑士小说中的事情,竟然会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从人类历史开始,又有几个千年?那个神秘的组织,还真的是隐藏在欧洲大陆中么?不,那也许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组织了吧,目光穿越欧洲大陆,那简直就是一个无比强大的帝国啊。
“那么,‘那里’的真名叫什么呢?”过来很久,他才呆呆地问道。
“它的名字是——”薇安轻轻地在嘴里默念着几个字,仿佛在说出什么禁忌一般,最后她终于开口道:
“信仰理论部。”
特兰西瓦尼亚
郊外古堡
这是一处在名义上属于斯利子爵的古堡,但随着子爵的神秘失踪,已经很久都没有人居住了。
虽然古堡里的人都已经搬走了,但是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附近的村民们,依然生活在距离古堡不远的木屋里。
今天,在通往古堡的已经荒废了的大道上,出现了一个青年的身影,他摸了摸自己的娃娃脸,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古堡的塔楼。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接着迈开步子,向着古堡的方向走去。
在被废弃的大道上,由于没有人清理,已经长满了野草,显得有些荒芜的样子,一个中年妇女正带着一个小女孩在野草间寻找着可以吃的野菜。她认真地低着头,丝毫没有注意到有陌生人的到来,虽然不远处古堡的一些传言令人有些害怕,但是她已经在这里采了许多次野菜了,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什么,所以对于那些所谓的传言,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而且,因为传言的缘故,附近的人一般都不会到这里来,所以她总是可以找到一些可以吃的东西回去。
“大哥哥,抱抱我吧。”正在她满心欢喜地用沾有泥土的手从地上拔起一株野菜时,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耳边响起,让她心惊胆颤地抬起头来,手中的野菜也落在了地上。
这个人,怎么没有脚步声?
可是下一瞬间,她就看见,自己的女儿,正浑然不知地蹦蹦跳跳地向青年走去,已经远离了她的身边。
“等等!”她焦急地呼喊道,但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小女孩已经走到了青年的身前。青年默默地望着眼前的女孩,脸上突然闪现出一种让人沉醉的笑容,他微笑着张开双手,将小女孩轻轻地抱在怀里。中年妇人两眼死死地盯着青年,双手在微微发抖,她的注意力是那么集中以至于的耳朵嗡嗡作响,根本没有听见青年对自己的女儿说了些什么,直到青年笑着将手中的女孩放下,女孩笑眯眯地跑回到自己的身边,她才回过神来,这时候,那个站在远处的青年早已不见了身影。
妇女关切地将女孩抱在怀里,上下仔细地查看了很久,才松了一口气,有些责怪地道:“以后不许到处乱跑,妈妈担心死了。”
“才没有呢,”小女孩用一种天真无邪的口气答道,“大哥哥的身上,可温暖了!”
青年已经来到了古堡的门前,他回头望了望自己来的方向,那对母女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门上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这座在众人眼里已经没有人居住的城堡的门,蓦地从里面被打开了。然后,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怀利,艾德森,他来了。”
青年笑了一下,然后走进了大门,看着大厅里悠闲地坐着的三个人,开口道:“伙计们,上次瑞士一别,我们又见面了。”
“肖,你是不是爱上了莫里斯了,不然,为什么我来的时候你就没有那么激动呢?”坐在大厅中央那张可以容纳十四个人共同进餐的木制方桌前的一名年轻人,用手端着一只水晶杯,有几分揶揄地说道。
“怀利,你就知道欺负我,小心我让莫里斯用匕首把你的舌头切下来。”女子一边抱怨道,一边与进来的青年拥抱了一下,然后关上了大门。
“怀利说的对,肖,我来的时候你也没有表示过呢。”另一个坐着一幅巨大的青年斯利子爵画像下面的椅子上的青年,也摇了摇头道。
“那是你先到的吧,我怎么向你表示?”女子再也忍受不住他的“不满”,扭头愤愤地还击道。
“咳,你们也真是……在瑞士也是一样,还是改不了老毛病啊。”莫里斯有些无奈地捂住自己的孩子脸,叹了一口气对女子道,“肖,给我些喝的。”
看着女子走进厨房,他才在桌子的另一头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左手在桌子上挥过,一瞬间,两排闪亮的兵器出现在白色的餐布上。
“莫里斯,我一直很奇怪,以往叫你你都没有回应,为什么这次这么快就出现了?”那个叫做怀利的青年做在他的对面,用手晃了晃杯中的红色液体,疑惑地问道。
“我没有空闲的时间,族里一直都在训练之中。”他接过肖递过的杯子,喝了一口,才缓缓地继续说道,“我们族里的情况和其他族里都不一样,要想成为长老以上,就必须杀人到一定的数量才行,所以,到各地接下刺客任务,也是我所必须做的事。”
“不愧是刺客一族啊,鲜血与华丽,真是令人向往的生活。”另一名叫做艾德森的青年仰起头,似乎沉醉在自己的幻想里,有些羡慕地道。
“一边去,你们族里古怪的艺术气息,在自己族里耍耍就好了,别拿出来到处恶心别人。”肖端着酒杯,似乎在报复青年刚才对她的为难,在一旁无情地说道。
“真是失礼啊,我们一族的东西,那可是……”
“还真是……热闹呀。”莫里斯拿起一把匕首,看着已经陷入争论之中的两人,无奈的叹息道。
“话说回来,这次来,难道你的族内训练已经结束了么?”怀利啜了一口杯中的液体,好奇地问道。
“不,还没有呢。”出乎意料的,莫里斯摇了摇头道。
“难道说,你是为了看我们,逃出来的?”艾德森不知何时停止了与肖的争吵,有些惊讶地望着莫里斯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感天动地的友情么?”
“喂,莫里斯,你不会真的是……”连肖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道,“”如果违反了族规的话,那可是会……”
“肖,虽然你关心我我真的很高兴,可惜我不是来玩的,我正好顺便接了一个任务,在特兰西瓦尼亚。”莫里斯笑着摇了摇头道。
“有难度么?”女子看着他问道。
“所给的资料是一个只有十四代力量的神职者,不过,他已经杀过一个十三代了,而且,他的力量有些古怪。”莫里斯想到了那一夜漫天红光的场景,心中微微地有些犹豫,那样的力量,即使十一代,也要回避吧。
“什么,那不是很危险吗?”肖担忧地道。“就算是你,也……”
“不用担心,刺客,有刺客的办法。”回想起那天的情景,莫里斯的眼眸里燃起了战意,淡淡地道,“一定会打他个措手不及的。”
“没有想到,‘那里’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地方。”菲尔德轻声地道自语道,“信仰理论部……这个名字可真怪……不过,话说回来,发生在这里的一切,与‘那里’究竟有什么关系?”
“这一切,都还要从一百年前的一个青年说起,他的家族世世代代都居住在罗马尼亚,在当时,那时一个很大的贵族家族,作为族中的长子,他拥有着令许多人羡慕的名誉与财富,也是许多贵族少女爱慕的对象,他那时过的是华丽富贵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两个人在黑暗的夜晚来到了他的家族居住的城堡……一辆黑色的马车在门前停下,两个身披着黑斗篷的男子出现在他家族的大厅,随着为首一人的‘这里不错,可以作为我打发无聊时间的落脚处。’一句话,就彻底地改变了他的世界,鲜血、杀戮、死亡……他的家族遭到了无法想象的屠杀,家族的守护骑士,在两个神秘人面前,简直就是不堪一击,他望着满地的尸体与鲜血,彻底地愣住了,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世界随着最残忍的杀戮走进了他的世界,望着站在火焰中的两个双眼散发着非人的红光的人影,他心中唯一的愿望就是复仇……通过自己刺进那把偏离心脏一寸的匕首,他成功地骗过了两个残忍的吸血鬼,与其他尸体一起被扔进了城堡的下水道之中,他凭着坚定惊人的毅力,从庞大的地下水道里逃出,当他逃到城堡外面的地面上的时候,他终于因为体力不支而倒在了地上,他昏了过去,脑海中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自己再也不能为家族报仇了……”
“那么,他最后……报仇了么?”他焦急地问道。
“……报了……”薇安的神色有些复杂,她抬起头望着天空,继续说道,“他被一个路过的平民的女儿救了,那个平民,本来也是与他家族签订契约的一户属于他名义下的农民,他的女儿,自然也认得这个名义上是他主人的青年,她将青年带回到自己的家中,经过细心地照顾,青年终于恢复了意识,他的身体也在那名叫做罗丝的农户女儿的照料之下,一天天地康复了,情况渐渐地好转,人们也开始注意到城堡的异状,终于有一天,一个神秘的人物来到了城堡附近,想要对城堡进行调查,青年接待了他,在与他的交谈中,青年知道了‘那里’的存在,他向来人述说了他想要亲手复仇的信念,来人告诉他,他愿意介绍他进入‘那里’,但是每一个进入‘那里’中心的人,都必须接受试炼,只有合格者才能通过,青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于是,他与来人一起前往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在那里,他接到了试炼的任务……最后,他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得到了‘那里’的承认,也得到了强大的力量,他杀死了那两个屠杀他全家的吸血鬼,重建了家族城堡……他娶妻生子,在晚年,在这里建立了今天的大教堂,几乎每一天,他都会来到这里,默默地坐着祈祷些什么,已经步入晚年的他身体比一般人更不好,仅仅过了几年,就在这座教堂里……去世了。”
“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他立下了一个在当时对于他的妻子儿女来说不可思议的遗嘱,将他的所有财产,包括教堂,都捐给地方的政府,所有的后代,都没有从他那里拿到一分钱。在他去世之后的十年之后,他那贫困潦倒的儿子,在变卖家产的时候,从那尘封已久的记事本里,终于找到了几十年前的真相,原来……青年当时接受的试炼的内容,就是杀死那个在绝境中救下自己,已经是自己心爱之人的农夫之女,对于别人来说,一个平民女子的死活,根本微不足道,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剑斩下去的重量……为了获得复仇的力量,他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之中……”薇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述说着,语气一直都很平静,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却可以从她的话中,听出一丝痛苦的味道,“那个青年就是我的祖父,我没有见过他,但却知道,如果当年他没有选择复仇,就不会有我,我自己也是他厌恶之中的产物吧。”说到这里,她微微地低下头,神情显得十分落寞。
“不公平,真的很不公平,为什么你要责怪自己?”菲尔德垂下头去,轻声地说道,他的声音很低沉,但却充满了一种愤慨的力量,“我不明白,你有什么错,上一代的恩怨,为什么还要影响到你的身上?”
“这,也许就是原罪吧,根据祖父的说法,祖母当时,也是为了财富才与他生活在一起的,作为这一脉的后续之人,我从一出生起,就已经注定会接受这样的命运吧。”薇安喃喃地道,“但是,如果当年是你的话,你又会怎样选择呢?在家族血仇与爱情之间,你又会选择哪个呢?”
“如果是为了复仇就必须牺牲爱情的话,我宁愿不要!”菲尔德猛地站了起来,他望着远方的天际,坚定地说道,“爱你的人,怎么能够用来牺牲!你爱的人,你有什么资格让她为你牺牲?命运在自己的手里,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命运!”
“你,是那么认为的吗?”薇安站了起来,缓缓地来到上层边缘的扶栏前,在风中,她的眼睛显得是那么澄彻,望着远方,轻轻地张开嘴道:“这首是祖父写在记事本里的最后一页,似乎是自己用来缅怀那些往事的歌:
寒冬与烈日如一
在空寂中黯然无语
是醒还是梦
唯有旧时回忆
天堂坠落了
散落无数飞羽
我在人世间飘零
风中遥遥希声
再真实的承诺到最后依然是谎言
那时候的美丽成为永远的过去
执剑的手掌不能承受爱的分量
一次又一次地追问自己你是否是我的唯一
天幕明亮如雪
梦醒了
世间喧嚣如昨日
只是没有了你
是血还是泪
眼眶里落下的雨滴
两界相隔了
剑上染红鲜血
每向前迈出一步
回忆散落满地
明明是呼唤着赌上性命去努力争取
剑指天下铮铮誓言在耳边永不忘记
心中可以拥有世界却包容不下你
我身边早已一无所有只为换一次相遇
人声消散无迹
孤影离
……”
随着薇安的歌声,一种忧伤的意境弥漫在整个平台之间,微风抚过她的长发,吹过树间,带起一片翠绿的圆叶,向远方飘去,菲尔德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那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少女,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明悟。他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薇安已经转过身来,她用那清明的目光,看着他的眼睛道:“放弃那把剑吧,菲尔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