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们几人走后,我便吩咐小李子带上墨玉葡萄要去静妃那里。
映碧听说我要去王彤那里,立马撅起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我瞪着她:“怎么了,大小姐你生什么气啊?难道是本宫得罪了你?”
映碧撅着嘴道:“王彤那个人那么傲气,刚才明明看到了娘娘,理都不理啊就走了。她只是个妃,和娘娘尊卑有别,就这样目中无人的,娘娘竟然这样好脾气能容忍她。”
我道:“我都能容了她,你就不能。大小姐你若是看不惯本宫,那就你来做娘娘好了。”
映碧还在那里怄气,我带着紫鸢去了王彤那。
我进她依云阁的时候,王彤正练字,写了几张的类似行草的诗文,铺了一桌子。见我进来,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也并没有给我行礼。这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那个惨死的淑嫔,都是那么没规矩。只冷冷道了句:“娘娘找地方坐吧。”
一旁的紫鸢都有些看不过,有些想要发作,我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忍下来。幸好随我来的是紫鸢,若是映碧的话,恐怕没等到我提示,就早已和那王彤理论起来了。
这也难怪,我们陈家在她王家一脉看来是些祸国殃民的毒瘤,大大的奸臣,她们王氏一族向来自视清高,又怎能正眼瞧我这奸臣之女,魅君妖妃。
我好心主动与她搭话:“妹妹好书法,笔墨之间自是流淌一股潇洒态度,怕是宫里的画师都不及妹妹妙笔。”
紫鸢都有些想翻白眼了,都那么瞧不起人了,还干嘛要和她那么客气的说话。她又怎知,我心中打算。
谁知那王彤倒是停了笔,看着我似笑非笑。
“哪里敢担得起娘娘的一声妹妹,你我尊卑有别,娘娘治理后宫也有些日子,又怎会不知这个礼节。妙笔不妙笔的,更是与画师们比不得,他们是为皇氏效力,自然是捡主子喜欢的画。而我只是兴致所至,涂鸦罢了。岂敢与画师们相提并论。”
一席话傲气得很,他们王家的人一向这样,耿直,高傲,迂腐。看见她就能想到她祖父,真是如出一辙。这股神气让我依稀见到当年在朝堂上弹劾我爹,又告我害死淑嫔,要皇上将我严办的那个老东西王朗。
若是以我以前的脾气早就训斥她了,可现在不同,她还对我有所用,王彤的性子越傲就越容易得罪人,现在是得罪我。而我则要尽快想办法让她快快得罪旁人去。现下的委屈,我只得忍了。
我笑笑,示意一旁噘嘴的紫鸢,从她手中拿过锦盒,亲自走到王彤写字的案几旁,和蔼道:“这是本宫送你的一点心意,还请静妃你务必收下。”
不让我叫姐姐妹妹的,感觉这话一说出来就生硬了许多。
王彤把笔放下,看着我打开的锦盒,里面的墨玉葡萄巧夺天工,无论是玉料和手艺都是没得挑。想她王家一向清廉,应是珍奇物件并不曾见过多少,这份儿礼我觉得送得挺贵重。
王彤看了一会儿,眼里的神色开始是欣喜,后来又有些猜疑。终是接过来,好似有些轻蔑的笑道:“娘娘真是大方,珍奇物件也多,臣妾也真是受宠若惊。臣妾祖父虽也是朝中重臣,可终究不如娘娘家世显赫,娘娘这般出手阔绰,还真是让臣妾开了眼。在此谢过娘娘了。”
一番话,多处刺,听得本宫耳根子疼。
收下东西就好,王彤如此,也没办法聊下去了,我也未多留,很快便回了宫。
一路上紫鸢在那里抱不平,忿忿的在那里嘟嘟囔囔,声音不大不小,本宫听得分明。
她攥着手绢,“什么呀,傲什么呀!她以为她是谁呢?娘娘明明是皇贵妃,皇贵妃,比她那个妃高出两级呢,就刚才那个样子,爱答不理的,娘娘是给她送礼去了。她竟然这样不识趣,也真是气死人!娘娘如今这样好脾气!”
我边走边听着,也是我平时太娇惯她与映碧了,这两年后宫也没什么威胁,上上下下也都敬着我,供着我。这等的气,确实是没受过。
坐人冷板凳本就不大痛快,紫鸢又在耳边唠叨,心里更烦了些。
“我都忍了,你就不能忍么?大小姐,赶明儿你也做个贵妃,皇后什么的,谁都不必忍,连我都不用放在眼里。好不好!”
紫鸢一时没了话,闭上嘴。
我看时间还早,就顺道拐进后花园里转转,也散散刚在王彤那里染上的酸气。
谁知却碰上了个让我不大高兴的人。
念贵人。
她本是淑嫔身边的贴身侍婢,名叫存雪。与淑嫔非常要好,就像紫鸢,映碧与我。模样长得也好。后来淑嫔自缢,她差点儿随了去,皇上看她忠心,又想到七皇子年幼丧母非常可怜,平时又是存雪常常带着七皇子景涵。便封她为常在,让她照顾景涵,后来又封了念贵人。取思念旧主之意。
她正带着五岁的景涵在园中玩耍。
她对我的恨,比王彤要多许多。她不仅恨我,她对皇上也是有怨气的,所以样貌生得虽好却并不怎么得宠。
淑嫔的事,也是我做的有些过分,可若是不这样的话,她便要压着我。而她惨死却是我“并未料到”的。
远远的便看到了她,见她逗景涵玩得正高兴,并没看到我。我本想换条路走,不想与她迎面碰上。紫鸢知道我心思,正准备改道,谁知那景涵却看到了我,跑过来,撞进我怀里,差点儿让我仰过去。
我站稳了,扶助他,蹲下来看他。
谁知那贱人养的儿子却一顿小拳头过来,冲我脸上打,还抓乱我头发,拔了我头上的簪子就往地上摔。
口中还喊叫:“妖怪!妖怪!我要杀了你这个妖怪,我要我娘,我要我娘!”
念贵人也赶过来,吓住了。
紫鸢把挣扎的景涵抱离我。
我起身拢了拢被小兔崽子抓乱的头发,心里一腔怒火再难平息。跪在我眼前的念贵人吓得声音有些抖,求饶着:“求娘娘放了皇子吧,童言无忌,都是臣妾的错,放过七皇子吧。”
我“哼”了一声,一脚冲贱人跺过去,她吃不住劲儿,一下子向后倒了过去,待她爬着又跪正时,下巴已经青紫起来。
我本就一腔怒火,此刻张嘴便啐道:“狗奴才!这才刚当了几天主子,就这么能耐了!好好的一个皇子,让你教成个什么样子!跑来触本宫的霉头!”
啐罢,还不解气,又重重的赏了她一巴掌。此刻她脸上已是又青又红了。
这小蹄子也是个倔坯子,不好好的受我的打骂,偏在我气头上顶撞。
她带着一丝冷笑:“娘娘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只是小孩子一时言语之失,娘娘便拿我撒气,那皇子怎么不冲别的娘娘叫喊呢?”
她这般找死,我亦是姑息不得的了。
紫鸢已经把景涵交到旁的奴才那里,回来正赶上这一幕。
我道:“掌嘴!”
紫鸢便走到跪着的念贵人身旁,一个接一个赏她巴掌。紫鸢这个人,心地还是善良的,打的久了,就有些不太忍心。慢慢的便小了力道,我看在眼里。我把她拉开,自己亲自打。
我下手是重了些,念贵人的鼻血早已滴在地板上。后来实在撑不住,就昏了过去。她身旁的几个宫女想要去请太医,我站在那里道:“干什么,我看谁敢动,今儿本宫来兴致了,旁的不做了,就在这里等她醒。醒了,本宫接着打!”
紫鸢劝道:“娘娘别跟这小蹄子一般见识,因为她伤了娘娘的身子可就划不来了。奴婢在这里盯着,娘娘您且回宫休息吧。”
我心头的怒气也已经洒出不少,跟她耗着也没意思,若真把她弄出个三长两短来,皇上那里也不好说。
我让紫鸢在那里盯着,自己先回了宫。
我一回去,映碧便很惊讶的盯着我,“娘娘这是怎么了,头发这样散乱,紫鸢也没跟着?”
我到梳妆台前整理头发,“刚才路上碰上了念贵人那小蹄子,冒犯本宫,让本宫收拾一顿。”
映碧这丫头鬼机灵,有时却可爱得让人不知如何是好。她帮我梳着头,听了我的话惊讶道:“天呐,她,她念贵人怎么这么大的胆,难不成冲上来殴打娘娘不成?这,不是疯了么?那紫鸢是死人啊!不会打她呀!”
什么脑子,一下子把本宫给气笑了。拧着她的小脸儿,啐道:“你脑子长哪里去了,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冒失,打本宫?又不是泼妇。”
她还跟受了委屈似的:“那奴婢便不问了,好心关心娘娘,娘娘却嫌奴婢笨,我真是冤死了。”
我刚梳好了头,紫鸢便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娘娘,念贵人她,她···”
我很烦吞吞吐吐的,“她怎么啦!”
紫鸢惊慌的说:“念贵人她,她的左耳聋了,右耳也听不大真切了!”
我刚才打的是重了些。
紫鸢接着说道:“刚才贵人醒过来后便叫了太医,太医诊治过后,发现她左耳已经听不到,右耳也有些不好,尽力救治的话还有希望,可是左耳已经不中用了!”
我冷笑:“看把你吓的。她即使都聋了又怎样,那样的贱坯子,本宫能留她一条命就算不错了。”
紫鸢也吓得不敢再说话,只是悻悻的出去了。
“真是晦气。”
我嘴上虽硬,可那小蹄子若真聋了,我心里也会有点儿过意不去,再怎么说念贵人心底不坏,也对主子忠心。只是对我太不敬了些,教训她也是应该的。由着她这么教下去,景涵长大后必定会对我恨之入骨。也许那个时候我已不在人世,又或许已经不得势,可他万一迁怒与陈家也是很麻烦的事。
景涵心里我就是害死他娘的妖怪,若怎样才能化解这事,还得容我好好想想。
那个念贵人是断然不能再带景涵了。
我正为白天的事心烦,傍黑的时候小太监来传话说是皇上又翻了我的牌子,让我做准备。
怎么会又翻我牌子,这样下去,可怎么好。我心里有些慌。皇上这是当真心里有我,还是诚心助我,或是诚心害我?这样下去,日子久了我不但会得罪新进宫的那四位娘娘,就连太后也会更讨厌我。
皇上是怎么想的,我还真不知道。
景承如往常一样的走进来,示意我免礼。
我见了景承脱口而出:“你怎么又来了?”
说的急了,竟把“你”给叫出来了。
景承并没有生气,反而微微笑了,看着我声音也很和缓:“怎么,你不喜欢我来呀?”
我走过去帮他拿下头上的常帽,我记得景承他不大喜欢戴帽子,今儿风刮的凉了些,估计是何公公再三提醒了方才戴上。
“我自然喜欢皇上来了,皇上来的越勤越好。臣妾与皇上不一样,皇上有一个后宫的女人,臣妾可只有皇上这一个。皇上若不来,臣妾也是寂寞的很。又岂能向皇上,那么多人,迟早要把臣妾忘了。”
景承撇撇嘴:“又来了。一口一个皇上,臣妾的,看来是生我的气了。你这气也生得好没由头。我若心里没有你,怎么会天天来看你。这人来了,又这样酸兮兮的,可让我怎么做才好?”
听他一讲,好像是我乱发脾气了,景承对我已经非常好了。
我自知理亏,只得铺好了牙床:“早些睡吧。”
我知道皇上累,让他早上床上躺着休息,其实我还是有话要讲的。
我们同床共枕,我揽着景承的胸膛道:“怀山,让别的嫔妃侍寝吧。新册封的妃嫔都很想见皇上呢。”
景承吐了一口气,看着我:“你当真不吃醋?朕若是去她们那里冷落了你,你就不会伤心?”
这让我如何回答?若说不伤心便是心里没他。若说伤心嘛,他,还肯不肯去别人那里。
我也看着他:“臣妾自然是不舍,可皇上不是臣妾一个人的,臣妾可担不起什么非议。皇上心里有臣妾就好,况且,总在臣妾这里,太后那里我,臣妾也不好交代。”
景承笑了笑:“一口一个臣妾,真是叫上了瘾。”
如此,他便是答应了?
细想想,景承如此甚是高妙。若他一直在我这里,太后和妃嫔只会记恨我,并不会埋怨皇上。而如今由我的口中说出要他去宠幸别的嫔妃,这则是他深情厚意,并无冷落我的意思。
所以他得了我的心,而且他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我这样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把成日里同床共枕的人猜度至此。但愿皇上是一心待我,并无他意。
果然,第二日皇上就去了钱若锦那里。虽是我赶的皇上,可他当真去别人那里,我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一夜里翻来覆去,睡的不大安稳。